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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漂泊者

人物印象
1998-10-02 来源:生活时报 高建群 我有话说

郭世平是一个小我20岁的作家朋友。他是榆林人。榆林那地方我去过。天高地阔、锦绣繁华的一座塞上小城。毛乌素沙漠和陕北黄土高原,就以榆林城的城墙为界分。

世平是一位漂泊者,他背着他的行囊,行历过中国境内很多地方。他上过鲁迅文学院,这之后便在一些期刊做编辑记者。时下刊物如林,那些办得火的刊物,几乎都是从社会上招聘一批优秀人才,不论贫贱,只论水平,如是操作着。

职业的原因,世平和文化界许多人物都有来往。一次与歌唱家关贵敏邂逅,他的一曲信天游,惊得关贵敏站起来,对这个黑黑的、貌不惊人的陕北后生仰视一阵,说道:“这是真正的陕北摇滚!”世平在汪曾祺大行前写的那个专访,被多家报刊发表,成了一件珍贵的文史资料般的东西。

世平和上海的吴亮亦是朋友。我喜欢吴亮的东西。吴亮前几年向评论界告别,说了这么一句话:我回到我的小屋里去了,我不欠小说什么,小说也不欠我什么!我为吴亮的这句话喝彩。而在去年,当中国的评论界反省自己,提出“中国有评论家吗?”的话题时,我在一次会上说:“有的,至少我们有一个吴亮。”

世平在世界上漂泊了许久,最后落脚于西安。他现在在一个叫《喜剧世界》的刊物应聘。我读过许多他写的文章和他编的稿子。他如今成为该刊物的骨干。

世平常找我约稿。我这几年已经不愿多写那些小稿了。罗曼·罗兰借克利斯多夫之口说:克利斯朵夫已经不写那些小东西,他把他的激情积攒起来,准备完成一个大的东西了。我大概是受了这话的影响。不过,世平约稿,我是一定写的。对这位青年朋友,我没有能力提供别的帮助,只这点本事。

去年冬天,陕北朋友捎下来一只羊。吃羊肉要和朋友们在一起,才热闹。我打电话叫世平和另外几个朋友来。高压锅炖了,每人一海碗。只听牙齿咬着羊肉吱拉吱拉的声音,饭桌上的羊骨头像山一样堆了起来。

在西安,世平也许生活得并不惬意,这我能感觉到。西安大约是中国最保守的城市,儒家文化的劣质一面保留最多的地方。我在一篇文章中说过:我在西安的街头转了一圈,发现至少有一半的男人不懂得幽默。世平的脸上,常常流露出一种客居、一种天外来客、一种城市的唐突闯入者的表情。他说很可能他还要漂泊,去北京、去南方。

我理解他的话。也明白对一个才华在心中燃烧的青年来说,漂泊的命运将伴随他一生。“我是一个在双桅贼船上生活惯了的水手,不管岸边的绿荫和和煦的阳光怎么引诱我,一旦那船只高高的桅杆,出现在远方的海平面上的时候,我就狂喜地奔向它!”这是莱蒙托夫为“多余的人”写的著名宣言,这是一代代有才华而未能发挥的人类的痛苦呼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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